2011年1月27日星期四

林夕的到來

大概是在夢境,黃昏降臨了。橘黃的落日慢慢滑落到黛青色的山頂,鮮紅的餘暉暫短照臨逐漸昏黑的大地。西天的幾抹浮雲,被舒緩有致地塗成紫褐色。

不久,柳葉河的青蛙,先是試探著,“咯咯咕,咯咯咕”叫了兩三聲,聲調悠長而又懶散,隨後齊聲鼓譟起來,使河灘顯得更加安逸、平靜、祥和。夜色開始對我產生了魔力,我的心中充滿了激越難耐的情緒。

坐在沙石堆上,我雙手抱膝,品味著柳葉河的夜景,忘記了掏沙的艱辛,還有腸胃的痙攣。流連忘返間,伴隨著蛙鳴,我的虛擬也成為流水式的軌道,一道微波閃過,後面的一道就潺潺地緊跟過來。我的柔情不過是流水中一朵很小的浪花。

一抹微風吹來,撫慰了我的心。只見林夕邁開腳步,從蒼茫的遠天輕盈走近。林夕的長發隨風輕揚,裙衫隨風微抖。月光從樹隙投下來,伴著河柳的蔭影,明暗有致地撒在林夕的臉上和身上,展示出簡潔明快的神韻。

不久,在瓦藍的夜幕下,林夕的服飾退到了幽暗的背景裡,成為一道色澤漸褪的水墨畫,她的笑臉卻變幻成一道最具誘惑的底幕:一月彎眉下,鳥翅一般上下扇動的睫毛,襯出了沒有微塵的海水似的眼,水汪汪地,深幽幽地。從眼中流露出來的,是暮春時節常有的讓人扶搖而上的激情,而不是片斷的暗示。林夕細膩潤滑的翹翹鼻,閃爍著靈光,更滲透出富有個性的矜持和自信。由於這雙眼睛,還有這個翹翹鼻,她微微醺紅的面龐散射出一種迷人的、令人心曠神怡的光澤。

在一股神奇力量的安排下,它們同林夕微微撅起的薄唇巧妙搭配起來,將她撩人心動的青春氣息給微妙絕倫地渲染開來。透心而來的熟稔和親近,使我把愛的感知,愛的尋覓,愛的苦思冥想毫無保留地傾注進去。我越是滿懷激情地想像著,越能清晰感觸到林夕身上散逸著的暮春時節特有的溫馨的氣息,而且像是永遠沒有窮盡。

完全的創造行動,需要亢奮意識。心醉神迷間,我讓所有思想,重新開始思想;讓一切激情,重新燃起激情;讓一切感覺,重新置換感覺。在靜穆的天地間,我所有的情感似洪水一樣氾濫,可最終又在氾濫中流變出新的前行道路,明晰它的目標。

心隨意動,林夕的眼睛開始燃起熱情的火焰。愛朦朧性朦朧的思索和遐想,使我拋開雜念,放鬆身心,沉浸在夢中,隨意勾勒一幅幅古麗的場景。完全沉浸在虛擬的內心世界,電閃雷鳴,我的思想捕捉到了一道道靈光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天上再次飄起了薄雲,地上再次吹起了微風,天高地闊。在天地之間,林夕坐在我的身邊,緊握住我的手臂,聽我講述那已被歲月湮沒的過去,和我一同追憶,一同思考,一同歡笑。對於現在的境況和將來的安排,我隻字不提。

萬念俱寂。坐在林夕身邊,我給予她的講敘是漫談式的,片斷化了的,吐字很慢,很用心。講述中,林夕微笑著凝視我,她的一雙眼睛因為興奮而炯炯有神。與林夕作比,我自然是只醜小鴨,終其一生,也唱不出一句完整的天鵝之歌,但是看著林夕,我的內心卻再次洋溢起豐沛的激情和深遠的思索。

起初,林夕只是聽我講,但講著講著,突然之間,我聽見林夕說:“子魚,你過去總是說,你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的。就在你遠離柳葉河的月夜,你站在河邊,隔著迅濁的河水,大聲沖我喊'你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,和我生活,給我幸福!'現在細想起來,直到臨別之夜,我才相信你是認真的,不會讓我獨自一人直面寂寥。”此時,儘管林夕的話語聲帶有哀怨的意味,但節奏始終似流水一般明朗。

林夕說著說著,柔情湧出心底。她把頭依在我的肩上,凝視著我,靜默不語,連呼吸也到了幾乎覺察不出的程度。一種難以用言語表述的幸福,在林夕嫵媚的臉上蕩漾。她的嘴角露出一絲情意纏綿的微笑。審視著她的笑,我的心底油然生出一種莫可名狀的恬淡和慰藉。

懷著來自想像的甜蜜,我告訴林夕:“離開了柳葉河,並不代表我不想回到你的身邊。每當在夢境遇見你,向你傾訴,我的生命因此不再寂寞,生活不再單調。當我決定離開都市,我才算明白,你就是我今生要找的,就是我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寄託!”念及往年遊蕩都市時的無助,更多的想像像暮靄一樣在河灘飄散開來,湮染開來。

聽了我的傾訴,林夕輕輕說:“回到了柳葉河,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呢?你應該知道,我是你的女人,我一直在河對岸等你!”這會兒,林夕說話的聲音很低,充滿了傷感。聽到“等”字,我突然想說:河水湯湯北流,煙波浩渺,且多險灘,我這才未能過河找你。可話到了嘴邊,我怕傷了林夕的心,又把話咽回肚中。

是啊,既然因情所寄,念想林夕,那為何不能設法渡河去找她呢?可是,面對白慘慘的烈日和沙石,那愛的渡船又在哪兒?夢中之夢的入口又在哪裡?倘若不是因為一時入夢,於夢境再遇,我還能見到她嗎?想到這,我不但頭暈目眩,還感覺心慌意亂。為擺脫尷尬,我只是緊攬林夕的腰身,緘默不語。

林夕的到來,是我單調生活最大的喜悅。只有見了林夕,我才快樂,才能找回自己,才感覺活得充實。我和林夕彼此深深依戀著對方──哪個是夢,哪個是現實;哪個是她,哪個是我,已分不出來了。愛的唯美在我和林夕之間表現出來的深刻共識與和諧,已是一種詩化了的感受,它讓我們著迷的同時,也蘊含著悲劇的到來。

2011年1月20日星期四

過節

論節氣,今天是“大寒”。 “大寒小寒,殺豬過年”。寫點東西。

人總是喜歡過節的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傳統節加外來節,新新舊舊大約佔了十分之一的天數。如果再加上這“日”那“日”的,就更多了,不佔三分之一也差不多。林林總總的數不清的節日中,最最受重視,持續時間最長的莫過於春節了。習俗難移,儘管實行公曆以來已經有了一個新年,但人們還是把春節叫做“年”。這個年節從臘月初八拉開序幕,到臘月二十三正式開台,再到正月十五戀戀不捨地謝幕,前前後後一個月零七天。一個多月的時間裡,時而忙忙碌碌,時而閒閒散散,忙中取閒,閒裡找忙,雖說是新舊交替時節的休整,按說應當以養精蓄銳為主,卻常常有焦頭爛額之感,無怪被稱為“年關”。關者,通行道路之隘口也;從這個意義上說,“關”字不僅是對窮人而言,對富家,也難以廻避。有些節,可過可不過,全憑個人的心情愛好,願過則過,不願過大可置之不理。唯獨春節,不是人推動節的進程,而是節的進程推動人,它逼著你去過,繞是繞不過去的。就連楊白老,可謂窮、愁、苦到極點了,也要用豆腐換來二斤麵包餃子,不忘給他喜兒扯上二尺紅頭繩扎小辮。當年的黃世仁假如現在改行經商辦廠的話,恐怕光傍年的三角債就夠他忙活的。現如今的楊白老可不是那麼好欺負,債主都是大爺。更何況還要添這添那,備這備那,籌劃打點縱橫左右的關係網,唯恐有所疏漏給來年留下不吉或者隱患,不想忙也得忙。現代城市芸芸眾生,雖說年的觀念有所淡漠,在年前也要東跑西顛拼命往家購置物品,寧可多餘,不可或缺,;再加上正式節期的勞累,過了年差不多都會患上“春節綜合症”,乏力、困倦、食慾不振,上了班,好長時時間才能緩過勁來。儘管如此,人們還是喜歡過這個關;沒聽說誰誰不拿春節當回事,漠然處之,平時咋整過年也咋整的。
  
爆竹聲中一歲除,春風送暖入屠蘇。

千門萬戶曈曈日,總把新桃換新符。

除舊佈新,是春節的第一大主題。衣服是要新的,居住環境是要新的,矚目所及煥然一新。舊時物質生活不那麼豐富,過了臘八之後,甚至在臘八之前,家庭主婦就開始籌劃一家人的衣服了。大人不一定都添新的,但也要把過年過節才穿的衣服從箱底找出來,檢查一番,放在衣櫥觸手可及的地方。小孩子是無論如何要添置新衣的;老人,那怕換頂新帽子也好。現在人們經濟條件好了,平時穿的衣服成了堆,過年也要再添上一套兩套。 “布新”嘛,甚麼叫“布”?安排、建立、展開。 “布”字含有主動色彩,不單純是個“迎”字。衣服之外,就是環境了。臘月二十四是除塵打掃屋子的傳統日子,平時積攢下來的邊邊角角的灰塵是要清除乾淨的。

“塵”者“陳”也,“除塵”便含有了“除陳”的意思。農村的舊式屋子大多沒有天花板,掃屋子那可是個大工程。得用新稻粟的穗苗紮成掃把,綁上竹竿,上上下下掃個遍,一個人得忙活一整天。然後貼上紅色的窗花,貼上花紅柳綠各色內容的年畫,屋子立馬便煥然一新。城市人的居室儘管沒有農村老式房子那麼多的積塵,要徹底打掃也非易事。上班族臘月二十四還沒放假,或許會提前動手,利用星期天。也有的人家請清潔工,家政公司的生意於是火爆,家政工供不應求。除完了塵,臘月二十八請年前貼上大紅的門對子,貼上大紅的福字,掛上大紅的燈籠,里里外外一叢新,只等著大年三十那正日子的到來。

布新,自然也包括心情。臨近新年,人們的心情和平時總不大一樣。是振奮,是期待,是欣喜,也有些許躁動。若干新的規劃、新的希望在心底湧動。春節,面臨的是新一輪時光歲月,新一輪的奮鬥。年復一年,人生就是這樣向前推進,社會就是這樣向前推進!